放假期间,校园的大门紧闭,操场空旷无比,这个时代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蛋的言论已甚嚣尘上。大多数农家子弟都是在九年义务教育后,考个中专或技校。这高中,没点家底的是不敢上的。后世电视里那高考机器的样子,已经是新世纪大学扩招后的事了。操场的北面是四层高的教学楼,一二三层对应着相同的年级,四层是教师办公室。后面是一个小操场,修建了两个毽球场地,再后面就是宿舍楼和食堂。转了一圈后,和记忆里的样子一一对照后,便顺着来时的马路走下山坡,回到坐车的地点。
这里叫新开道,几个沟岔的窄路都汇聚在这里,算是个小型交通节点,因此也形成了一个小型市场,规模和煤河镇的中心市场差不多。公交车站的旁边有两三家街机游戏厅,一家台球厅,主要客群就是学生。从那处传出嘈杂的声音,交错的惊呼和咒骂里掺杂着游戏的电子音,吸引着路人。上辈子,自己就在这里虚度了很多的时光。娱乐匮乏的时代,对苦读的学子们,这里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。
在前方两站地,是市百货大楼,山城的“王府井”。子玉没想逛街,目标是这里的几家大型的药房,他要购买的中草药都在这里。要买的东西量有点大,品种也有点多,子玉也没有可着一家买,在各家看完货交完钱,留下发货地址。这几家药房是老医药公司的底子,承包后搞批发兼零售,乡镇的网络都算齐全,明天可以直接去客运站接货,不用他辛苦的往回扛。转头回到百货大楼,子玉又买了双回力鞋,两套运动背心和短裤,这都是为跑步准备的。归来一周,仗着年轻的身体,心肺功能恢复了很多,五公里不再是困难,这一周就要加大跑量,一套衣服根本不够用。
背着包,坐上公交车,返回站前广场才四点,乌云早已散尽,水汽也被烈日蒸发,又干又闷的。长方形的广场上,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不停。作为铁路交通枢纽的山城火车站,辐射周围两个地级市,覆盖了足有五百多万的人口。火车作为这时代最主要的出行工具,衍生出不尽的喧嚣与繁华。伴随繁华也滋生了大量的灰色地带,巨量的流动人口带来治安的压力,打架、偷窃、诈骗屡见不鲜,路边宰客更是常规操作。而铁路警察和地方派出所又各有统属,造成管辖范围的交错和管理权力的混乱。经常会有在站内犯罪,跑到站外就没人管;站外犯罪向火车上一钻,就消失无踪的奇观屡见不鲜。
顺着小楼的阴影,子玉转向正街的拐角处,一阵嘈杂的电子音,带着浓烈的烟草汗臭味儿,扑面而来。原来正路过一家游戏厅。透过门窗能看到里面乌压压的人头,目测二三十平的房子里,塞进去最少三十多人。张望的姬子玉正要快速走过,却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,带着骂声从里面冲出来,从他面前跑过,后面跟着几个人,叫嚷着追了上去。
“这他妈乱啊?”姬子玉吐槽。
“怎么了。”“打仗了!”看热闹的路人如闻到生人味道的丧尸,一窝蜂的向事发地点跑了过去。有点懵,心里着实没有准备,看着这些跑过去的这些人,姬子玉也慢悠悠跟了过去,反正还有时间。跑的人已经被踹倒,追的四个人已经停下,正围成一圈,骂骂咧咧的。
“小逼崽子,敢在这搞鬼,是不是活腻了!”
“别废话,削他。”
“兔崽子,也不打听一下是谁的场子!”
只有一个光头没有说话,满脸戾气的要踢人。
“住手,四个大老爷们打俩孩子,丢人不!”看热闹人群里跑出来瘦高的大个子,扯住光头。姬子玉一看乐了,这不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加死党,上辈子的御八珍老板王建么。
“妈的,那个骚货裤裆不严实,掉出你个小婢养的!”光头被拉住,心里极度不爽。一拳打向王建的眼睛,王建低头闪过,抱住光头就向地上侧摔。
这辈子虽然还没有见过面,但上辈子也有三十年的感情了。怕王建吃亏,姬子玉赶紧拨开人群上前。另外三人刚要冲过来,其中一个瘦子便被子玉拉住,腰一侧,用一个摔跤绊子,就放倒了。又迎向另一个,手搭两肩往下一拉,右腿稍微抬起一撞,用了查拳里的迎风式,那人便仰面倒地,鼻血都流了出来。最后一个人立马就怂了,刚想抬手又望向地上的几人,哆嗦了一下,色厉内荏的说到:“你、你们混那块的?跑三哥这里来砸场子。不、不想活了!”
“砸什么场子!黑涩会啊。”姬子玉吐槽着,对这个小胖子道:“有话好好说,这光头嘴里吃粪了,张口就喷人。四个大小伙子打两个孩子,你们丢人不?”
“哥!你咋来了?”刚才被踹了一脚的王山从地上爬起来,看着和光头抱在一起摔倒的哥哥惊叫,然后回头看向子玉,道:“他们欺负我们小,赖我们游戏打的时间长,占着机器不撒手,说我们耽误他们赚钱!废了我的币,还打人。”
“小逼崽子说谎,一块钱游戏币打了俩小时,当我们傻啊!肯定是做了手脚,还不让搜身,是不是带了小钩子。”光头爬起来,没敢再冲过来,指着王山说到:“注意你们已经好几天了,游戏玩的贼他妈臭,前两天还一买就是五十个币,顶多俩小时就死透了。今天五个币玩了一上午,当老子傻逼啊!”
“说事就说事,嘴巴干净点!”姬子玉一瞪眼,看得光头一哆嗦。虽然他只是被王建摔倒,但看看地上的钢炮,血刺呼啦的,刚被不敢动手的鬼子扶起来,还是懵圈的。
“口头禅也管啊!”光头不敢再造次,嘴巴里咕哝着,指着王山又说道:“你自己说是不是用了钩子。”
话说到这里,姬子玉基本明白了。这个时期的街机是用游戏币的金属导电功能,来控制开关的。每个游戏币有三次复活机会,死掉之后如果马上投币,是可以接续情节的。用铁钩子代替游戏币,形成短路效果,也是游戏厅最常用的。而王建的弟弟一直很叛逆,用钩子作弊让人物无限复活,能干出来。后世包夜玩跑马机等赌博游戏,没少趁着老板睡觉,偷着用钩子作弊,上辈子还和自己显摆过,几个人没少为他擦屁股。
后世的记忆里,听王建叨咕过很多回,王山初中就把家里的烟酒陆续卖了,玩游戏、赌钱、打架、喝酒、处对象,除了学习啥都干,和混子没啥区别。父母竭力的让他走正途,打断了几条皮带,熬到初中毕业业。又不惜耗费人脉关系,让他进了检察院开车,期待着长大些能懂点事。没想到却为了处女朋友,玩了一出十字路口弃车追女友的浪漫戏码。好死不死的碰上市委书记路过,直接被检察院开除,还连累了检察长,间接断了他爸上进的道路。小纨绔王山在商业也毫无建树,不能出头便放飞自我,败光父母的家产后便人间蒸发了。
“这事你干没干?”姬子玉问王山,眼神很是不善,上辈子的观感严重影响了他的情绪和判断,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充斥的他的胸膛。上辈子的王建被这个弟弟坑惨了!父母留给他的那部分家产都被败光,娶老婆的钱都没有,要不是有自己帮忙,他依旧会在穷困中沉沦,无法给与妻儿更好的生活。
“我没有!”王山愤怒的说:“小华昨天买了五块钱的币,怕被家里发现,就放我这了。今天我一下投了三十个币,就是想冲到关底看看。他们就赖我!我那会用什么钩子。他们要搜我的身,我妈刚给十块钱,他们搜去就不会还我了。”
“他妈,呃。”光头刚想骂人,就反应过来说:“我们怎么会要你的钱!就是看你用没用钩子。”
“拉倒吧,华子总被你们抢币,见了钱还能还我?”王山对此嗤之以鼻。
“我来搜,要是有钩子,我赔钱给你们,要是没有,你们怎么说?”姬子玉也想搞明白,看王山的样子不像是撒谎,毕竟才是五年级的小孩。要是真搜出来也好,现在年纪小还可以及时踩刹车。
“行,要是没有,我替他们道歉!”突然圈外传出来一个声音,看热闹的人让了一下,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走过来。个头比姬子玉稍矮,小平头上有两条醒目的伤疤,穿着花格子半袖,却没有显出流里流气的样子,相反还有几分坚毅,只是眼神有些凶戾,看人的时候专注而富有侵略性。
“三哥!”“马哥!”“大哥!”几个混混叫法不一,却显示出这人就是他们的头儿。
“爱军哥?”姬子玉捡起刚才丢下的背包,回头,惊讶的问。
“你是?”被叫出来名字,来人狐疑的看着子玉,似乎在辨认什么。
“我哥姬子良,我是小鱼儿?”子玉提起二哥,还有自己的小名。
“呦!你是小三儿啊。”瘦高男人走向黑子,抓着他的两肩乐呵呵的说:“你咋来这了,好几年没见你,都长这么大了!”又用手比划了一下:“个头都快追上我了。”回头道:“都别在这杵着给别人看戏了,自家人,回去再说。”然后不管其他人,拉着子玉就走回游戏厅。